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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百善直到此时才显出症状来,神情怏怏的,口唇都干得脱了皮,只有脸面还是一片干红。
到了晚间,喝了用竹叶、青蒿、藿香熬的汁水之后,才在竹榻上沉沉睡了。
忙了一晚的宋知春累得不行,顾嬷嬷便主动请缨照看。
看着小姑娘好容易睡着了,顾嬷嬷不敢惊动她,又不敢走远,只得拿了一副针线在廊下守候。
曾姑姑草草用过晚饭后,急匆匆地回来看到一片安然静好,方舒了一口气轻笑道:“这小丫头也是,中个暑都这么大的阵仗!”
顾嬷嬷没好气地瞥过来一眼道:“这还是个孩子,你拿宫里那套要求她做什么,一天到晚学这样学那样,好好的人只能趁大人午睡时出去溜达一圈,活生生招了暑气回来,看把她折腾得这副惨样,好容易养出的几两肉全没了!”
曾姑姑对这副护犊子的模样简直感到牙疼,不由反驳道:“这能怪我吗?看你们把这丫头惯得不像样,十来岁的姑娘眼看就要大了,连一副像样的针线都拿不出来,绣一幅帕子竟绣了大半年,好好的鸟雀生生绣成鸭子。
这副禀性也不知随了谁,从前她生母的琴棋书画女红针凿可是样样精通呢……”
顾嬷嬷一时骇得心子跳到了嗓门,一把捂住曾姑姑的嘴。
又轻手轻脚地走到碧纱橱面前,隔着青色的纱帐就见女孩依旧沉沉地睡着,长长的眼睫在脸颊处形成一片淡青色的阴影。
不由轻叹了一声,方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,用了家乡话小声骂道:“侬作死哩,满嘴胡诌!”
曾姑姑便有些讪讪的,压低了声音道:“想是在宫里头呆久人也变傻了,猛地一出来就有些管不住嘴巴子。
老姐姐,且饶我一回!”
顾嬷嬷看见平素端庄自持的人难得的一副可怜模样,拿了手指恨恨地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才作罢。
第二天一早起来,傅百善的高热终于退了,一家人方才放下心。
没想到隔了五六天,高热又起来了。
这回来势凶猛不比寻常,只一个晚上便烧得人事不醒。
回春堂的大夫过来细细诊治一番后道:“面燥腮赤咳嗽喷嚏,惊悸抽搐肌凉耳冷,呵欠闷顿乍凉乍热,又观耳后有红筋目中含泪,贵府千金怕是郁结于心难以疏怀,导致身子较弱,所以将将才好一点又引发了痘疹。”
大夫话语一落,满室的人皆惊住了。
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郁结于心?珍哥从来都不是存心事的孩子,看来这大夫也是个半吊子,宋知春急得眉毛几乎要飞到天边去,将大夫胡乱打发走后,高声唤了傅满仓赶紧骑了快马到州府重金聘请有名的大夫过来。
又怕真的是痘疹,一面和顾嬷嬷将屋子打扫干净,好供奉痘神娘娘,一面又拜托曾姑姑将一对双生子挪到隔壁照看好。
等傅满仓扯着几乎要虚脱的大夫进了屋子时,傅百善脸上已经开始起米粒大小的疱疹了。
大夫仔细看了,说的确是痘疹,将回春堂大夫留下的方子斟酌了一遍,修改了几处后吩咐赶紧去抓药。
时人十分害怕痘疫,很多地方为祈宁免灾还建有痘神庙,认为痘疹娘娘是痘神余化龙之妻金氏。
民间有谚语曰:生娃只一半,出花才算全。
称出痘为出宝,视小儿出痘为过关,可见痘疹之危害令人生畏。
宋知春细细问了一遍几个仆妇,却只有陈娘子一人小时候出过,其余人都没出过。
便定下以碧纱橱为隔离之所,众人都在外间活动,不许踏入一步。
每日里只陈娘子一个往返,将饭食热水送至门口,她陪着女儿在屋里等出花。
从这天起,傅家便进入了非常时期,傅满仓连船上铺子里的事务全抛开不管了,日日伸着脖子隔着围墙想看一眼媳妇和闺女,偏偏那长长的落地槅扇关得紧紧的,连个人影也看不到。
双生子也知道大姐姐生了过人的病,不能去探望,只得每日里站在门外为姐姐唱个歌谣吟诵首古诗!
整整一个月,院子里木棉树下的药渣堆得小山高时,前来复诊的大夫终于宣布小姑娘的痘疹痊愈了,幸亏照料的人经心,小姑娘的身上连一丝痘印也无。
正当大家欢喜雀跃之时,宋知春却又病倒了,也是痘疹,也是来势汹汹高烧不退。
她最是一个刚强之人,才发现症状时就把自己关在后院里,每日依旧只让陈娘子一人送茶饭……
最后将近年关宋知春痊愈时,傅家人人都跟着瘦了一圈,大家伙才冷不丁发现傅百善已经是极懂事的一个大姑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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